國家認同重點在價值觀

新加坡人的身份認同必定不能拋棄個別族群文化的多樣性,而個別族群的文化,必定包含語文、歷史和宗教。一個多元社會,單靠語言文字其實不足以形成認同上重要的基礎。
首尔街头。(作者摄)


  总结新加坡开埠200年纪念的2019年,所展现寻找国家认同感的意愿非常浓烈,把历史上推至700年前,除了是扩大和深化国族源起的元素,也有助于一个新兴国家的不同族群和世代,思考彼此的差异与共同点。
  近代很多摆脱殖民主义的国家,由于组成结构复杂,无论族群、宗教、文化甚至领土,都难免出现安德森所指“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的处境,那么在政治上要凝聚共识,达到共同承担国家发展责任的目的,就不免要透过政策工具,形塑共同的国家意识。
  这种形塑是极其复杂的政治与社会工程。在历史上,满洲人要汉人剃发易服,就是从外观上强制同一化,服饰与外观的改变属于文化的改变,文化的改变是心理改变的重要步骤,终极目的便是认同。清末国势日衰,民间反过来兴起剪掉辫子改穿西服的声音,知识分子相信“日本之强,则自变衣冠始”,中国最需要改革的就是剪掉辫子,他们甚至相信中国比西洋国家积弱,跟方块字有关,因此有必要废除方块字改用拼音文字。以强权介入达到国家认同目的,当然是一种方式,不过对建立和认同多元与包容的民主社会不会有帮助。
  历史悠久的国家往往透过漫长过程形成民族认同感,这其中有数不清的正面和负面历史事件、人物,甚至内部族群的斗争,经过时间淬炼与沉淀,这些元素都在建构成为现代国家的过程中,化为共同记忆与历史内涵的一部分。
  因此,公民对国家或国族的认同,不会单纯只依靠光荣、伟大的事物,而是多面向、多层次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虽复杂,但它所提炼出来的“共同体”意识却对公民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也由于承载了共同的历史经历,国族身份才有越来越丰富的内涵。
  因此所谓国族身份认同问题,自然形成是最好的途径,国族内部可能需要经由互相争执、否定、反省与和解等过程,达成许多认知上的最大公约数。强权威慑形成的共同体,近代最大例子就是苏联,在威权松垮后立刻分崩离析。
  形成国族身份认同既是漫长复杂的过程,就不可能只由单一或少数因素代表。
  简单来说,国族身份认同的形成要素至少应有几方面:一、共同价值观。价值观的形成复杂,制度、家庭、教育、宗教以及人性,都有影响,多元族群与文化的社会,要形成共同价值观,如何坦诚面对彼此差异?能不能放下歧见让出空间?都会影响价值观的坚韧程度,而要坦诚交流,社会开放程度就要大。美国人口的移民比例名列世界前茅,这跟它它的包容、开放不无关系,但很多移民及移民后代深刻融入美国社会,则是真诚认同其价值观。
  二、共同历史记忆。一个人群共同经历过的种种事物,会形成彼此话题、论述乃至立场,无论同意与否,但至少能互相理解,这也是共同体的基础。
  三、语文、器物等文化。一个多元社会,语言文字其实不足以形成认同上重要的基础。当然社会有方便沟通的共同语文很重要,但共同语文不是认同的必然。中国历朝历代,南方官员不谙北方官话是很常见的,文字就是国家沟通的工具,历史则是彼此认同的依据。
  退休学者陈美英《英语、母语和新加坡身份认同》一文,对越来越多新加坡家庭讲英语感到欣慰和自豪,认为这是“关于身份认同、价值观和文化”的新加坡特质属性的展现。可是文章结尾又认为我们应该竭尽所能做一个通晓多语的民族,不要失去双语的竞争优势。


https://www.straitstimes.com/opinion/english-mother-tongue-and-the-spore-identity

  或许一篇文章无法完整表达作者看法,但今天实情是新加坡人对双语的掌握越来越倾向“语强文弱”。如果“懂英文”果真成了国人身份认同标准之一,有多少基层民众是不具备这一属性的呢?文章引述南洋理工大学副教授陈颖芸对436人的调查,采样是否充分?结论是否扎实?恐怕都成问题。
  本文要指出的是,作为多语言社会,新加坡市井民众并没有如作者所说那样普遍掌握好英文,社会上很多人对英文的掌握是半桶水的,更危险的是我们的母语水平同时江河日下。
  有一点作者是说对的:“我们的世界有多大、多丰富和饱满,完全由我们的词汇所决定。”
  在很多场合你都可以深刻感受,新加坡人的问题正是词汇贫乏。无论英文还是母语,如果比较复杂的一般对话尚且不能流畅表达,如何深刻思考问题?而如果一个社会很多人都不能深刻思考,那是很大的危机。作者意思大概是新式英语可以代表新加坡,但果真以新式英语普及化视为身份认同的成就,是要走向“菲律宾化”吗?
  新加坡人的身份认同必定不能抛弃个别族群文化的多样性,而个别族群的文化,必定包含语文、历史和宗教,英语作为共同语或工作语言,跟母语的角色比例分配,在新加坡向来不是单纯的语文问题。但即便具有政治使命,如何做到避免两败俱伤,是很严肃的专业课题,今日双语教育的局面已经需要认真抢救,这不是单一语文背景人士可以体会的。
  过去半世纪凝聚起来的一些事物,如作者所说军中形成的教育内涵,至少在半数人口的男性思维中留下印记,还有在各种公共领域、法律部门所形成的规则,都可以成为新加坡的共同价值观,也是认同标准,一些旧时的共同记忆和成长环境也都是认同的基础。
  这些认同基础,都不会因为使用的语文不同而削弱。如果一定要拿语文作为认同标准之一,那我觉得尊重新加坡是个多语社会,给每一种语文自己提升的空间,那份尊重的态度,更值得我们一起认同。

(原刊于2020年1月5日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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