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的顺流逆流

民众当然希望看到朝野政党都拿得出优质牛肉，至于什么时候拿出来，时机是政党本身的考虑，选民的判断其实不必全然基于认同感，更应该是从肉色、肉质等等实质因素作为参考。

　　紧接年初酷热的干旱天，从媒体到坊间，国会选举的擂鼓声似乎已在耳际响起。朝野政党频频有新人见报，政策与社会课题不断在媒体和网络热议，虽然下次大选最迟其实可到2016年才举行。
　　外界一般揣测都把选举时刻瞄准在明年下半年，热闹欢乐的独立50周年庆之后，但那距今也仍有一年多，根据以往经验，选战号角现在就响起，实非寻常，说明在互联网的推动下，国民对政治与社会议题的参与已经没有时间限制，不再如过去一样主要由执政党主导和操控节奏，更明显的是，反过来促使执政党必须紧随民间步伐。
　　在这股涌动的浪潮中看前几天国会两位政党领袖的15分钟大辩论，分外耐人寻味，也充满解读空间。
　　李显龙总理和国会反对党领袖刘程强在六轮交锋中，争辩了工人党对大政方针的论述立场、建设性政治、政党在政策上的立场是否反复等，时间不长，却是国会殿堂难得一见的当面交锋，因此引发媒体高度重视，坊间甚至出现许多打分数的议论。
　　就事论事，这场论辩双方都不免有各自的盘算，但至少从表面看来，执政党希望对反对党的立场加以“逼供”，包括在很多政策与大课题上要求表态。反对党则认为自己的立场很清楚，没有隐藏或反复。
　　从选战策略来分析，最强大的反对党在某些课题上的立场越明确，对执政党越有利，反之亦然，执政党对课题的立场越清楚，越容易成为在野党攻击的目标。
　　因为泾渭分明意味着非此即彼，当一个课题必须明确呈现时，在异质的社会就容易引发不同意见，引起不同团体的注目并且产生异议，进而在政治上失分。
　　工人党深耕基层，但在一些重大政治和社会议题上，包括被在野支持者视为大是大非的议题上，即使在一些反对阵营人士眼中，并没有做到领袖群伦的大鸣大放，而是选择模糊化。这当然可以看成是一种策略，以最大的可能性接收反对执政党的选票。相对于另一些能够提出明确替代政策的在野党，一个民主国家的最大在野党，在重大事件中近乎自我“销声”，无论如何是不可思议的。
　　从这角度来说，总理对其重大问题立场的质问实属合理。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民主国家的在野党，一般上不会也没有义务配合执政党的策略或理念。无论这叫做低调、潜龙勿用还是扮猪吃老虎，一个在野党总是会用各种策略求发展，只要能得到选民的心和票，就像执政党过去常说的，它没有义务为在野党创造崛起的空间。在野党甚至觉得没有义务提出替代政策，以免被他党抄袭。
　　（后续补充文）对正常的民主国家来说，最大反对党在国家大小课题上都必然会拟出自己的政策与立场，以求争取选民的认同和支持。像新加坡这样的情况极其特殊，要加以分析，应该说长期一党执政的结果，使得在野党不必急于在政策与立场上追求得分，因为（按历史经验来说）执政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正如笔者在2012年的文章指出，下届大选会有一成首次投票的新年轻选民，他们的意向非常关键，加上近几年在互联网的推动下转向反对党的人－－或者如民间所说：政治觉醒的人－－越来越多，这些都将左右下届大选的结果。行动党不再成为过半数支持率的政党，不是不可能的事。
　　对广大选民来说，当然希望在执政党的政策之外，能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和参考政策，在政治多元的民主国家，一般来说，不同政党总是会竞相提出各种政策，争取选民认同，尤其在接近选战之际。选民可以货比三家，最终整体社会达到最大公约数，虽然未必是最好的。
　　然而政党除了选举时期的政策展览，必然也要对社会重大课题保持关注，因为政党是有机会分享或掌握国家权力的组织，参与或创办政党的人士，必是因为关心自己社会的重大课题，包括国计民生、社会平等、法治人权、价值观等等。
　　这些课题的浮现不会等待选举时刻的到来，有些甚至在平日就亟需社会力量的介入，政党作为相对更多资源的社会力量，如果明哲保身，叫社会大众如何对抗（理论上）足以侵犯个体的国家机器？
　　在此，政党不仅仅是指在野党，也包括执政党。国家机器是全然依据典章制度自行运转的整个官僚体系，这个体系的运转免不了产生败坏或失误、失灵，这时候便需要政治力的介入，化解对个体的冲击。如果执政党非常强大而且有深厚根基，这种对个体的伤害也有可能来自官僚体系与政治力的结合，这时候，在野的政治力就非常重要。因此，在野党的自我弱化，无论以什么理由自称，都不免有负选民所托。
　　对建设性政治的定义，各党可以自行发挥，无论是虚是实，到头来民众要知道的是你的“牛肉在哪里？”（Where's the beef）事实上一些行动党议员也坦承部分理念来自工人党或其他反对党，例如潘丽萍赞成刘程强所提废除民选总统制。
　　民众当然希望看到朝野政党都拿得出优质牛肉，至于什么时候拿出来，时机是政党本身的考虑，选民的判断其实不必全然基于认同感，更应该是从肉色、肉质等等实质因素作为参考。
　　长期而且是唯一的执政党，行动党有强大的执政优势，却吊诡地也产生了深刻的劣势。到今天为止，所有新加坡的问题，没有别的政党需要承担责任，行动党如何与自己的过去切割或向选民分辨，不是普通的难事。很多对在野党来说是正面的好事，在当下的政治语境中，对执政党会变成坏事。例如，在野党比较优秀的新脸孔出现，会引发民众兴奋感，但行动党长期更换新脸孔，却不利于威信的建立，新人很容易被质疑没有经验。
　　这场提前发生的辩论预示了来届选战的激烈。选民对半个世纪的执政党的倦怠感是否在加强？若是，执政党至今和下来端出的牛肉是否足够，又是否能让选民领情，值得关注。至于反对党，其实也应该有自己明确的“大治方针”和政策，好整以暇，只等着收割变化中的民意，终究难成气候。（原作于2014年6月1日。此为作者修改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