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顛覆者成為主流

从尼采提出“上帝已死”的100多年来,代表各种权威的“上帝”并没有远离我们,反倒是一些威权政体,随着经济实力的扩张,让“吾皇万岁”的意识又渐渐苏醒。然而这一次“上帝”的对手不再是纯粹相信自由民主的书生,而是无界限贯穿人群的网络新人类。你好像可以听见比她更年轻的网络原住民,正乘着颠覆号呼啸而来,没有人看得清去向。只是这 一次无论“上帝”还是“如来佛”,或许真的都要被打败了。

  网络会在实质上推动经济和政治的改变,已经是一般常识;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些改变的方向,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多。这在很大程度上大概也取决于不同的国家社会,以及民族文化。
  这个时代无论是哪一领域的观察者,都必须对网络在该领域的影响加以思考或有所体会,才能比较准确地谈论可能的趋势或变化。
  对在网络世界工作和生活的人来说,那是个绝对开放与自由的空间,它可以承载数不清的互动,拉近官方与民间、社群与社群之间的认知差距,也可以生成各种各样的爱恨情仇、正负能量。它距离上世纪不过十几年,但已经是一个全然不同、越来越成熟的江湖世界。
  几天前,台湾官方宣布10月起委任被誉为科技神童的唐凤进入内阁,担任政务委员,主管开放政府、社群连结等数码相关议题的跨部会协调。消息在台湾舆论界引发巨大回响。
  35岁的唐凤是天才型人物,八岁开始写电脑程式,12岁辍学,靠自学和私人传授方式,掌握网络技术和哲学等人文知识。她十几岁就参与世界网络工程师在程式语言编写方面的工作,14岁开创电脑软件公司,成了《商业周刊》封面人物。她是台湾历来最年轻的政务官,但她出仕的最大意义在于标志着网络世界的人物,已经进入传统政治舞台。这在亚洲社会(不清楚网络世界更先进的欧洲如何)大概是第一个。


唐鳳2016年5月20日推文值得一讀:主題:On Utopia for Public Action

https://medium.com/@audrey.tang/on-utopia-for-public-action-b4e5b2c816a9#.jzf61osia

唐鳳推文:
唐鳳推特在5月22日的推文,主題是:Flying to Paris & Madrid to brainstorm on how to get Plurality together for Singularity.


  唐凤所代表的网络社运群体,过去几年在台湾的社会运动和政策制定方面逐渐发挥作用。通过搭建网络平台,激发官方开放资讯,进行对话,这群年轻世代得以直接提出倡议,表达对政策的意见,建立完整公开的会议记录。其中一些人在马英九时代即已跟官方建立网络沟通方式。去年6月,立法院甚至通过台湾第一部在网络上留有完整协商记录的法案。
  这一大串被视为网络民主的事件演变,一般海外媒体并不关注。唐凤所代表的网络世代,在马英九执政时期创建的“零时政府”(g0v),为许多抗争提供了科技平台,迫使政府开放资讯,甚至演变成为全球三大公民黑客(civic hackers)社群之一。
  唐凤在两年前受延揽,出任马英九政府的“虚拟世界法规调适计划”顾问,因此今天出任政务官,说明台湾虽然改朝换代,对于数码世代的承接是延续的;一些网络人类也没有传统政治中明显的蓝绿之分。
  全世界网络社群的目标都是建立开放自由的网络空间。唐凤几天前在面簿对新任务的描述,是期许自己作为“公仆的公仆”,运用数码技术及系统,辅助公务体系解决问题,并强化政府部门与公民科技、公共社群的对话与合作。
  运用网络推动民主政治,在发达与自由的国家已经不算新兴事物,成熟民主制度下的人都能理解其背后真正意义是让人民参与政策的讨论和制定,避免一些民主国家常出现的“政党”这种政治中间人,绑架和糊弄选民的情况发生。但这个意义在习惯政党代理甚至依然崇拜政治明星、依据主流价值而信赖一些政党的亚洲社会来说,还是新奇乃至匪夷所思的概念。
  有别于欧洲一些国家惯常行使的公民投票,网络民主更强调资讯公开、化繁为简,让全民掌握公共事务(如预算案等)背后的完整事实和理据,在相对不受限的网络平台上,公共事务的呈现一目了然,没有隐瞒也就没有猜疑,进而可以理性达成共识,做出决定。
  这样的网络民主政治是新时代人类的理想。对于习惯传统上带着黑箱和黑手操作政治的人群来说,这一新事物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也就具有危险性。光是这一观念上的差异,唐凤所代表的世代进入主流,就足以证明新时代正冲击着(亚洲)传统的政治,迫使传统政治观念必须应对新新人类在虚拟空间的诉求。
  这一激变中的世界,传统主流社会所能凭恃的,往往是重复阐述、强调其中的不确定性,制定政策堡垒捍卫权力门户,以威吓依然占绝大多数的传统世代人类,试图拖慢变化的步伐或影响范围。
  虽然这种威吓并不全是无的放矢,但发出威吓的人其实大多没有深入网络运作的世界,对其内在逻辑并不十分清楚,也就不经意泄漏了其中的数码鸿沟与知识落差。
  网络世代并没有忽略其中的不确定性。唐凤的文章就指出,美国康奈尔大学一份报告归纳出这种网络民主的三大障碍:无知、白目(搞不清状况而鬼扯)以及不理解。而一个事实是,全世界网络公民正积极弥补这些缺陷。
  从尼采提出“上帝已死”的100多年来,代表各种权威的“上帝”并没有远离我们,反倒是一些威权政体,随着经济实力的扩张,让“吾皇万岁”的意识又渐渐苏醒。然而这一次“上帝”的对手不再是纯粹相信自由民主的书生,而是无界限贯穿人群的网络新人类。这里面没有科层组织,讲究开放精神,自由互动,更重要是发展演变不断加快,显然已经不是五指山震慑得住的了。
  智商据说180的唐凤(原名唐宗汉)24岁那年决定从男生变性成女人,颠覆了自己的性别和传统观念,仿佛网络世界颠覆既存的许多秩序一般。而你好像可以听见比她更年轻的网络原住民,正乘着颠覆号呼啸而来,没有人看得清去向。只是这一次无论“上帝”还是“如来佛”,或许真的都要被打败了。(2016.8.28刊于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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